乐评分享 | 音乐时空的三重镜像——指挥家张亮与上海爱乐乐团音乐会《火鸟》

莫扎特的《第10双钢琴协奏曲》是他惟一一首为两架钢琴创作的协奏曲。不同于传统协奏曲的“竞奏”，这首作品更多地展现了钢琴之间的默契合作，乐思主题如孩童游戏般诙谐，但又在整体结构中归于严整。两位青年钢琴家崔岚与黄秋宁在演奏上展现了各自独特的风格。崔岚的演奏处理相对规整，黄秋宁则更具张力。两人的演奏虽各具特色，却恰如其分地融合在管弦乐队中。协奏曲演罢，二人加演了一首莫扎特《C大调钢琴奏鸣曲》（K.545）第一乐章的双钢琴改编版，为上半场音乐会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下半场的《火鸟》（芭蕾舞剧版）是整场音乐会的重头戏。相比于1919年版和1945年斯特拉文斯基本人修订的组曲版本，此次全剧版的《火鸟》呈现了更加完整和丰富的音乐结构。“组曲版”通常仅保留全剧中最著名的几个乐章，结构紧凑，突出音乐的表现力，适合音乐会演奏。而“全剧版”则呈现了更加完整的剧情发展，对乐团在技术与情感表达上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从引子对妖魔国度可怕夜景的勾勒开始，斯特拉文斯基为作品奠定了原始而神秘的基调。火鸟主题快速而飘忽不定，如同其神奇且难以琢磨的个性；王子的主题则显得更为传统，双簧管演奏出的俄罗斯民谣旋律，展现了王子的纯真与勇敢。王子与公主的相逢与舞蹈中，斯特拉文斯基借鉴了他的老师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俄罗斯主题小交响曲》中的一首俄罗斯民歌，作为霍洛弗德舞的音乐主题。张亮指挥在剧情的交代上整体较为平铺直叙，没有过多干预，而是让音乐自然流淌。

随着矛盾的激化，王子闯入恶魔的城堡，音乐逐渐变得紧张起来。魔王卡什切伊的主题通过低沉的铜管和不协和和弦，成功营造出威胁感。乐团精准地捕捉到这种氛围，尤其在地狱之舞的部分，节奏迅猛且层次分明，音乐的力度随着节奏的加速而愈发强烈，呈现出一种斯特拉文斯基特有的冲击力与粗犷感。此段的配器十分精妙，弦乐和铜管交替推进，呈现出一种阶梯式递升的紧张感。这对指挥与乐团的协调要求极高，尤其是控制节奏的迅猛变化和力量幅度的逐渐堆叠。在张亮的指挥棒下，乐队恰到好处地平衡了这些挑战，成功展现了音乐的戏剧性张力。

音乐的结尾是里姆斯基式的，也是斯特拉文斯基的。斯特拉文斯基再度借鉴了老师的破晓号角，并在音乐的发展中逐渐融入自己独特的语言，最终以圣咏般的和声完成了辉煌的收尾。

整场音乐会以施特劳斯的异国情调与维也纳风格的融合为开端，以莫扎特诙谐与规整的平衡作为过渡，最终以民族与现代的交融投射出音乐的未来。三个时空的音响在想象中交汇，我们听见的不仅是历史的回响，更是艺术永恒的当下性——它像火鸟的羽毛，既在燃烧中消逝，亦在消逝中重生。

- 来源：音乐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