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ng Zhang

Press Features

详细内容

张亮的贝多芬 不问江湖但求升华

2020年是贝多芬诞辰250周年,纪念贝多芬的演出、学术活动、书籍和唱片出版层出不穷,席卷全球。

作为来自中国的重量级纪念,由张亮指挥上海爱乐乐团现场灌录的贝多芬交响曲全集于上海书展首发。唱片由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亦是国内凤毛麟角的贝多芬交响曲全集录音。

为更好地了解这套珍贵的来自中国的全集录音,也是洞悉张亮眼中的贝多芬,张亮解释了这套全集录音出版的来龙去脉和真正原因。

此系六篇连载的收尾。



为何会想到指挥全集演出呢?

贝多芬的交响乐应该是每个指挥家必备曲目库里的曲目。任何一个指挥都应该指挥贝多芬交响乐最少一次,次数更多更好,因为对乐队训练大有帮助。

因为一些客观原因,2018年前我一直没有机会系统指挥贝多芬。后来觉得时机到了,可以做一下尝试。我以较有压力的方式通过四场音乐会,一个月一场把九部交响曲完成。那时并没有想过做系列演出,或者做多么重要的事,只是觉得说是非常好的学习,对乐队更是学习。排练前我问乐队有多少人演过贝多芬交响曲全集,举手的人寥寥无几,不超过一只手。可想而知,贝多芬在我们乐团中是很缺失的,所以我希望通过这次演出能让我们的曲目库,让乐队了解贝多芬。特别是上海爱乐乐团2004年成立以来,好像贝多芬全集就没有演过,这更显得有意义,是价值所在。

我从2018年3月份开始首场演出,然后紧接着三月,四月,六月,七月,历时五个月,第一第二第三交响曲一场,第四第五一场,第六第七一场,第八第九一场。


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肯定有,当时演出时并没有考虑到会在贝多芬250周年纪念年出版现场录音。当时只是考虑演出,在录制、状态、现场观众的情绪控制方面,如果事先知道录音事后要出版现场版,肯定会做更多准备。但当时没有考虑到,可能会有些缺失。

之所以会出版两年前的全集,是因为这是对自己的纪念,对40岁之前指挥生涯的总结,我真正的指挥生涯应该是从40岁之后开始,也就是从挥完贝多芬交响曲全集之后,有着承前启后的关键作用。同时考虑到贝多芬对乐队训练极其重要,我也预计还会不断地重复演奏贝多芬的作品。


有什么挑战?

指挥整套贝多芬交响曲对我最大的挑战是我给自己的要求:必须背谱指挥。我曾经有过背谱指挥,也看谱指挥,这两种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交响乐作品如果背谱指挥,必须要烂熟于心。如果不烂熟于心,演出时你没有办法让演奏员感受到你对作品的指引性和引导性,只能让乐队感觉你只是跟着他们走,这是不可以的。指挥必须时刻保持现场感十足,在爆发精彩瞬间的情况下引领演奏员,让他们根据现场反应发挥出最佳状态。我给自己最大的挑战就是全部背谱。

一场音乐会连续背三首交响乐还是有一定难度和挑战的。最后一场第八和第九,压力就是动力,让我养成背谱指挥的习惯。我不会刻意要求自己以后每场音乐会都背谱,但我会有背谱的习惯,包括怎样看待背谱指挥这种方式。作为指挥,贝多芬九部交响曲熟烂于心,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与乐团沟通排练时会特别注意些什么?

日常排练中指挥跟演奏员之间的沟通和理解,有时候我还是挺着急的。在有限的排练时间内,要完成几部大部头作品,音乐会呈现时又要考虑到整体性。排练时间是有限的,可你要所解决的问题是无限的,因为艺术是无限完美的,这是平衡问题。作为指挥,你有这种能力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解决貌似会出状况的问题,或者大致上先把作品立起来。

有些交响乐团,没有人准备,也就是说第一天排练所有人对作品都是陌生的,如果他没有演奏过贝多芬交响曲,他今天来就是第一视谱,这是多可怕的现状。演奏员对作品不熟悉,指挥就要承担很大的陪练和督练职能,以及指挥过程中的处理。国内指挥承担的任务和内容要比国际上的指挥多很多。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迅速地让作品达到最佳状态?有时排练,我讲的东西他们做不到,我很着急。但没有办法,这是现实,必须要去慢慢让他们领悟,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的。有些讲一遍他们就能懂,有些可能讲五遍六遍才懂,有些人可能要讲十几次,有些可能一年以后再排练时才能明白该如何演奏音乐。

我排练时会用大量形象语言、动作、习性做比喻,让大家理解我的要求,应该也算是拔苗助长,有助于他们模仿。最佳状态是发自内心的,骨子里面的,任何作品放在面前你是可以掌控它的。现在问题不是技术掌控不了,而是音乐掌控不了,不知道音乐走向是什么,不知道音乐的目的,不知道音乐表达的是什么。面对这么多的音乐上的不知道,可以想象排练乐队有多么困难。


会把以往大师的录音作为参考吗?

贝多芬交响曲我比较熟悉,我不会专门参考某一套大师的作品去借鉴处理。因为作品本身很熟,我根据自己对作品的认知来处理。

这里又要讲到贝多芬第一交响曲,这部作品我比较亲密,是因为我刚刚学习指挥时就很熟这部作品,并很深入细致地学习了这部作品,在考维也纳时也考了这部作品。这部作品在引子和呈示部主题出现时有一个速度的比例关系。记得当时老师特别强调过,这对关系是有逻辑性的,有互相的关联性。引子的速度有可能就是主部速度的放慢一倍的关系,也就是说影子的速度到了主题出现的时候是快一倍。

贝多芬第一交响曲的引子部分有很多录音,指挥家都是以分拍来指挥,就是以八拍来指四拍。对于这个问题,我曾经也做了一些研究,因为我觉得老师为什么要跟我强调互相的关系,所以我参考了其他交响曲引子和主题的关系。但是可供参考的不多,因为贝多芬有引子和主部的关系的作品也就那么几部。

后来我听了一些大师的演释。其中杨松斯和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在日本巡演的贝多芬全集,第一交响曲的速度关系引起了我的兴趣。杨松斯是按照四拍来打,这样就完全颠覆了之前老师所讲的前面八拍,后面快一倍的关系。

我必须要为它找到一个理由,找到一个他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后来我发现,如果主题时你的速度提上去更加快的话,自然而然引子速度也加快了,也就是说前面影子的速度取决于主题速度,allegro vivace的速度。如果后面的速度更加快,前面引子必然快。

演出时我用了这样的尝试。我请张眉老师去听了音乐会,很有意思演完以后她就给我发微信,说对我第一前面的速度非常有意见,特别没有道理,没有逻辑。第二天我就跟她解释,我说以前是固有概念,前面一定是八拍,后面快一倍的速度,但是要知道我后面的速度也加快了。

听我的唱片之后,会发现我的第一交响曲的速度是比较流动的,在这样流动情况下,前面的引子必然也是要根据主题的速度相应做些调整,这是我这次贝多芬全套录音中的比较与众不同的地方。


作为一套来自中国,由中国指挥和乐团演出的贝多芬交响曲全集,和西方的版本有何不同?

我是二度创作者,又是那么在意体现作者原意,致力于忠实于乐谱表达的指挥。我不会特别以中国指挥家的身份,或者是中国指挥家对西方音乐理解的特殊阐释自居,这会很可怕。

贝多芬古典乐派的作品有很强烈的风格特征。把个人风格色彩凌驾于作品本身的可能就失去了演奏这样经典作品的意义。比方说作品的处理,很多时候我跟乐队演奏员讲,你们能不能完全按照乐谱上的所有标记做出来,只要做了这些,就已经体现了作品风格。往往我们很多时候是谱面上的标记一概忽略,或者部分接纳,或者选择性接受,加上自己对音乐的一些理解。这样的做法和女孩子要出门之前化妆不洗脸是一个道理。当你开始往上做一些装饰时,你必定要先展现原貌,原貌就是它真实的风格。当然,愿不愿意展示原貌,那是个人想法。但如果原貌还没有展示出来,就开始在这上面做各式各样的装饰和处理,这会很不适时宜。

我不建议是中国指挥家就要去怎样处理贝多芬,当然我对贝多芬理解是有据可寻的,因为我有强烈的维也纳情怀,有我在维也纳学习的经历,有对贝多芬作品的理解,不仅是对贝多芬作品,对维也纳古典作品包括对所有音乐作品,在都在大框架的理解规则之下去完成。同时,可以加入少数个人情感,是前提是不破坏作品本身。

就像贝多芬的作品有各种速度和版本的演释,但这些大师们都没有丢失贝多芬风格的精髓,这也是贝多芬音乐伟大之处,同时也可以体现出这些伟大演释者是如何在保证原汁原味的前提下加入个人风格色彩、音色处理等。

少有作曲家能够让贝多芬作品这样产生出不同演释的版本,甚至不同速度、音响、音量、戏剧性张力的变化。


有些指挥家录过多套贝多芬交响曲全集。您想过录几套吗?

卡拉扬一生总共录了四套,三套是跟柏林爱乐乐团,第一套应该是跟英国爱乐乐团。其实我们不能跟卡拉扬相比,但贝多芬永远会是我今后指挥曲库里的保留曲目。卡拉扬灌录贝多芬,后面三套几乎每隔十年录一套。如果条件允许,我当然愿意根据我不同年龄段对贝多芬的不同理解,尝试不同的表现方式。

我两年前指挥了贝多芬全套交响曲,今年我在上海辰山草地广播音乐节纪念贝多芬的专场音乐会上又指挥了贝多芬作品,我的处理和心境和两年前又不一样了。隔一段时间,演释一次全套何尝不好?我觉得我会做的。


有参与到唱片后期制作中吗?

有的,因为是现场,当时也没有考虑要出唱片。决定要出唱片后,我与录音师进行了很好的沟通,我们拿母带做了一些审听,审听完后做了一定后期。因为当时没有考虑到出唱片,录制时也没有按照出唱片的要求和数量布置话筒,在某些时候会显得个别声部和声部间的平衡可能不那么恰当。做后期时,尽可能在可动的范围内做了一些音量和音响平衡对比上的调整,因为可动的空间非常小。

现在有很多贝多芬音乐会,特别大部头作品,用加倍木管是允许的。我们当时用最基本的编制,会根据场地,也根据演奏员习惯,考虑到乐队音量大小、管乐比例、平衡等,在这方面做了一点后期,其他基本上没有做处理,因为也不可能动太多。


出版后还会听自己录制的唱片吗?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在做后期,包括审听在内应该说我听了很多遍,有可能出版后我就不会听了。但是听了这么多遍,我有过激动,有过兴奋,也有过失落,有过遗憾。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抒发,因为我今天并不是要拿出一套唱片向大家证明什么。

2020年是纪念贝多芬250周年,在这样的契机中,加之我对维也纳古典乐派如此青睐,自己又是在那里学习,能够在我能力可及范围内推出一套贝多芬交响曲全集,这是我本分内的工作。

其实我们每天都在演奏音乐,我的工作就是演奏音乐,如果说纪念,我时时刻刻都在纪念,每场演出,我指挥的每一部作品,都在纪念这位伟大的音乐家。作为年轻指挥家,我很早步入指挥生涯,在上海工作超过十年,现在40岁进入到人生新的时段。这套唱片是我对自己的一个总结,我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不和任何其他攀比,权当自我回顾。

也希望这是个更好的开始,通过总结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知道我们是为什么演奏音乐,更加知道我们不是为成名成家,不是为有权有势,不是为江湖地位,而是更多出于作为音乐家的责任和义务,才推出这套贝多芬交响曲全集。


2020年是贝多芬年,今年又是疫情当前的特殊年份,贝多芬的音乐在当下有无特殊意义?

贝多芬也是经历了苦难才达到最后的辉煌。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诞辰250年后全世界还会演他的作品,还会纪念他。

人类其实非常渺小,当人类遇到疫情时会一度束手无策。虽然我们有人定胜天的信念,可是当疫情,当这样的灾难出现在面前时,它就是这么实实在在,它就是这么真实地影响到我们整个人类的生活和整个地球的运转。

贝多芬通过自己的经历和音乐让人们感受到战胜黑暗,战胜痛苦的坚定信念。这对于当下的抗疫事业有着极大鼓舞。一个月前纪念贝多芬的辰山草地广播音乐节,我们选的全是贝多芬作品精选。有《英雄交响曲》,也有表达美好生活的《田园交响曲》,用贝多芬对英雄的赞美歌颂当下各行各业、台前幕后的英雄,这是一个契机。

全球性的灾难当前,我们通过在全世界广为人知的贝多芬的音乐激励大家前行,激励大家面对痛苦时刻。痛苦的时刻必定短暂,经历痛苦之后一定会更强大,迎来升华。唱片在今年出版是无独有偶的巧合,把全世界共同面临的危难与纪念伟大音乐家战胜危难的精神交织在一起。


—完—

 

*********




技术支持: 宜春龙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 管理登录
seo seo